对话英国气候专家：希望各国将地球整体利益放在首位

各国政府或许会将应对新冠疫情看作比应对气候变化更重要的事，因此，2022年全世界或不会推动许多气候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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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报记者 栾若曦 编辑 张磊 校对 危卓

新冠疫情已经进入第三年，各国在忙于应对疫情时，可能没有多少人真正意识到，气候变化已经成为了人类面临最大的长期威胁。

近期，世界经济论坛发布《2022年全球风险报告》，指出人类社会面临的最主要长期风险和气候相关。

气候变化除了其本身带来的极端天气事件外，也将间接影响人类社会生活。苏黎世保险集团首席风险官彼得·吉热认为，气候危机仍然是人类面临的最大长期威胁, 若未能对气候变化采取行动，全球国内生产总值可能缩水六分之一。

新京报对话英国布里斯托尔大学气候科学教授丹·米切尔（Dann Mitchell）。此前，米切尔还参与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第六次评估报告（AR6）第一工作组报告评审编辑工作。

米切尔认为，未来极端天气事件将愈加频繁，应加强全球协作共同应对。此外，在参加《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26次缔约方大会（COP26）时，尽管各国议程存在分歧，但米切尔还是久违地感受到全体参会人员目标一致，希望积极解决气候问题的态度。米切尔希望各国政府未来能够将地球利益放在首位，同等重视气候危机与其他危机，正视气候变化并拿出实际行动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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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须携手应对愈加频繁的极端天气事件

新京报：近期，世界经济论坛发布了《2022年全球风险报告》，其中气候变化被受访者视为头号危险。你如何看待气候变化给人类生活带来的威胁？

米切尔：气候变化的时间跨度很长，以前许多人并不将其视为威胁。举一个极端的例子，气候变化并不像恐怖活动那样让人能够即刻看到骇人的场景，直接感受到其带来的威胁。气候变化更多是对人类社会产生长期影响，所以人类用了非常长的时间才意识到它的危险性。

气候变化带来的威胁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本身具有破坏性的极端天气事件，例如龙卷风，本身就是非常强大的风暴系统，对途经地区造成严重破坏，甚至导致大量伤亡。单一的极端天气事件并不能直接归因于气候变化，但由于气候变化的存在，的确导致其剧烈程度更强。譬如，在气候变化的影响下，热带气旋会带来更多降雨，进而导致更多洪水，并对建筑产生明显影响。

另一种是严重受气候变化影响的事件。例如热浪，现如今因为酷热天气去世的人大多是老人或者有更多医疗需求的人。在类似天气事件中，有非常强的气候变化信号，未来热浪天气肯定会继续增加，所以我们对此尤为担心。

新京报：2021年，人们的确普遍感受到极端天气事件频发，例如北美热浪、欧洲洪水等事件，2022年是否也有相同趋势？未来极端天气事件会成为人类社会的“新常态”吗？

米切尔：某种程度上是的。整体而言，我们预计极端天气事件将愈加频繁，尤其是热浪事件、大降雨事件等。但各国的具体情况还需要根据气候系统具体分析。以英国为例，冬季可能会出现更多降雨，但夏季的平均降雨量会减少，天气变得更加干燥。

新京报：极端天气事件造成了大量生命财产损失，在应对极端天气方面，人类存在哪些不足？未来应如何改进？

米切尔：应对措施也要根据具体极端天气事件考虑。例如热浪事件中，许多国家包括中国都有提前预警系统，也有应对计划，这都是不错的措施。但整体而言，大多数国家的应对工作仍算不上“充分”，所以还有更多工作需要完成。

预警系统应与国内的其他基础设施联动。例如，如果热浪天气持续一周时间，那么当地所有医院都要做到心中有数，提前做好准备，甚至增加资金来应对入院患者不断增多的情况。

在早期预警方面也可以加强全球协作。例如，提前预警热带风暴、龙卷风等极端天气事件时，可以让世界各地主要预测中心的信息聚集在一起，让各国都了解即将发生什么，建立整体预测中心的成本要远远低于修复一个遭受飓风严重袭击国家的成本。

新京报：面对气候变化带来的威胁，人类社会也在努力应对。其中，应对气候变化包括减缓和适应两个方面，你认为，目前人类这两方面工作做得如何？

米切尔：目前，各国展开了大量应对气候变化的工作。在减缓方面，减少碳排放显然是最优方法，但这项任务并不容易，还有许多国家依赖化石能源，以前像英国等国家也是依靠化石能源才发展到今天的程度，因此国家间的谈判协调也很艰难。不过，眼下实施的各种减缓措施仍可算作一个好的开始。

在适应方面，各国需要应对的情况也不同。其中，有些国家通过“损失与损害”（Loss and Damage）机制为项目提供资金，帮助预防灾难性气候事件的发生以及在类似事件发生后重建。还有其他空气污染严重的国家和地区，通过引入绿色空气区、清洁空气区（即采用针对性的行动改善空气质量的区域）等方式帮助当地“适应气候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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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国政府须将地球整体利益放在首位

新京报：2021年，在英国格拉斯哥召开了《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26次缔约方大会（COP26），你也参与其中，此次参会有何感受？

米切尔：COP26以及类似峰会总是分为两个领域——科学领域和谈判领域，双方之间不断互动交流。此次参会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参会所有人的想法都很一致，即希望解决气候危机问题，成千上万的人形成了集体思维。

令人激动的是，不只是科学家、受到气候变化影响的岛国居民在强调气候变化的威胁，政治家们也想要切实解决问题。在英国想让政客们为一件事激动，进而充满热诚地开展行动其实很难，所以看到大家有集体目标真的令人欣慰。

新京报：COP26是《巴黎协定》进入实施阶段后召开的首次缔约方会议，此次COP26是否完成了既定的任务？

米切尔：我认为COP26整体结果是积极的，虽然其结果没有我们想要的那么好，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达成了我们的希望。（It wasn't as good as we wanted, but it was probably as good as we hope）

虽然COP26的成果还不能与此前达成《巴黎协定》的成果相提并论，但COP26的召开也尤为重要。它为接下来2-3次COP会议设置了议程。其次，各国还须报告其排放情况，即国家自主贡献（NDC）。另外，在格拉斯哥气候协议中还首次明确提到了煤炭，这都是积极的成果。

COP26会议上也出现了明显分歧。虽然大家有集体目标，但是各国对如何达成该目标有着不同看法。事实上，各国根据自身情况都有自己的议程，这无可厚非。但如果相互间议程差异过大，就会导致协商出现明显分歧。这就需要各国未来在处理气候问题时，努力把地球整体利益放在首位。

此前，富裕国家承诺每年为气候脆弱国家提供1000亿美元的气候融资，这个问题没有在格拉斯哥得到解决。对此，我仍愿意乐观期待这将在未来几次会议上得到解决。理想情况下，我们当然希望彻底解决气候变化问题，但这背后还涉及全球政治、各国协商等问题，需要徐徐图之，逐步取得进展。

新京报：2022年，COP27将在埃及举行，如何看待COP会议在非洲国家举办的意义？

米切尔：COP会议本来就是在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轮换举办。非洲举办COP会议显然有重要意义，非洲可能是世界上气候最脆弱的大陆，不仅是因为其气候条件，也是因为非洲国家应对气候变化的能力不足。

这应该是一次更聚焦非洲的气候会议，在以往的会议上，来自非洲的声音一直不多，部分原因在于有些非洲国家政局较为不稳定，因此难以派出代表团参会或与其他国家展开气候合作，希望在COP27会议上，这点能有所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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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动发展可再生能源成为关键举措

新京报：气候变化关系到世界上每一个国家，只有全球通力协作才能有效应对。目前全球协作面临哪些挑战？

米切尔：我认为目前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部分国家对于化石燃料的过度依赖，因此挑战在于我们应该如何积极发展可再生能源，使其廉价至在世界各地都可以得到使用，这就需要各国努力创新，引领绿色科技发展。

例如电动汽车的研发、高容量电池的设计以及其配套的基础设施建设。如果国家内部缺乏充电站，也不便于民众利用绿色能源科技。在国际层面上，我们可以提供资金计划，进而在各国层面上，推动投资批量的绿色能源计划。

海湾国家正是依靠石油起家，由此推论，我认为如果一个政府真的大力投资绿色能源，那么这个国家很可能会成为国际舞台上的超级大国，因为它将控制未来的能源。

新京报：你曾参与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第六次评估报告（AR6）“人类对气候的影响”（Human Influence on Climate）章节的评论工作。2022年，其余小组报告将陆续发布，小组报告间存在怎样的关系？

米切尔：已经发布的第一工作组报告主要处理的是物理科学问题，即人类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气候变化。这部分曾是报告中最重要的一环，因为那时我们还不知道人类活动在多大程度上影响气候情况。现在，它变得没那么重要了，因为这些年的科学证据已经很确凿了。

第二工作组报告讲述的是气候变化的影响，在第一份报告的基础上，讨论野火、空气污染等情况。第三工作组报告主要关于应对气候变化的弹性和适应能力，即面对气候变化的影响，人类社会应该如何作为。

现在也有声音认为三部分内容互相交织，IPCC没有必要将其专门分为三部分发表。下一份可能会变成一份主要大报告，或者根据亚洲、欧洲等不同情况各自发表报告。

新京报：联合国指出，2022年是全球气候行动的关键一年。除了COP27外，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UNFCCC）组织还将首次举行中东和北非气候周，第五届联合国最不发达国家会议也将召开，你对全球各国在2022年就气候问题展开合作有何期待？

米切尔：各国政府都会优先处理他们眼中最紧迫且在其能力范围内的问题。在过去两年中，各国政府主要精力都放在应对新冠疫情上。现在我们迈入了新冠疫情的第三个年头，目前来看新冠疫情也很难在2022年彻底终结。各国政府或许会将应对新冠疫情看作比应对气候变化更重要的事，因此，2022年全世界或不会推动许多气候行动。

即便如此，我也希望年轻一代、活动人士能站出来努力推动气候变化相关议题。全球总是在经历危机，眼下最大的危机是新冠疫情，未来可能会出现金融危机等其他全球性危机。如果各国政府总是暂缓应对气候变化，而将其他危机作为首要任务，那么气候行动很难得到实质推进。

首先，各国政府应该意识到，他们可以同时处理多个危机，与其他议题一样，气候变化需要得到同等重视。其次，希望各国政府不要再像过去20多年那样，为无法推动气候行动找借口，而是正视气候变化并拿出资金来应对气候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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